海關的小房間

好久不見的湖畔小屋。
還有一旁花香撲鼻的可愛小樹。

不知不覺，我和大個子交往兩年半了。

聽過太多和老外交往的糟糕事蹟(以前當吧台時認識的朋友，年輕貌美身材火辣，和個義大利佬交往了一年多，本來濃情蜜意，一聽到她懷孕，隔天立刻溜他媽的不見人影；友人仍決定把孩子生下來希望他回頭，現在孩子應該十幾歲了吧，從來沒看過他老爹。人要絕情，是可以很絕的，而外國人要跑掉又更容易一些)，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美國男朋友，原本是沒抱什麼希望。畢竟沒承沒諾，他已經單身四十年，自由得很，我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脾氣又差，講英文還打結。初預計，兩個月之後，他就會打退堂鼓，好聚好散，我還可以免費練習英文一陣子。

誰知道，這個傢伙展現驚人的毅力。

第一年的初交往，他每兩個月從美國飛來台灣十天到兩週不等，只有在一月時的年假、以及七月他的生日時換我過去美國陪他，每兩個月他就和辦公室請一次長假，一整年下來，光花在機票上的錢，在外面包個小三還是框個紅牌酒店妹幾個月都不是問題。還有每天兩次以上的來電、每個節日寄來的禮物、每天訴說的思念，這個人在我心上的位置，越來越明顯。

某日，我倆在Skype上聊了一個多小時，講個什麼笑話忘了，我笑得一直掉眼淚，大個子突然很認真的問我：妳願意搬來美國與我一起生活嗎？我以為他還在講笑話呢，繼續笑個沒完。

然後，過兩天，我就答應他了。

當時，我是用觀光簽證來訪美國，海關給予期限是六個月(誰知道合不合，搞不好兩個月就吵翻了很難說)，結果說短不短，半年就過了，還沒放火燒房子，不錯不錯(大個子一直帶我出去玩，短短半年去過十八個州，我是來觀光的沒騙人啊)。接著申請一次簽證延長得以再待半年，總共，一起生活了一年。

這期間當然也有計畫兩個人的未來，畢竟總不能一直坐飛機來來去去，拿薪水錢開玩笑，但結婚這件事情其實很講緣分，這一年似乎緣分未到，或者兩人都還沒準備好。這次讓我回來台灣過年，除了因為我真的想家想到爆，大個子也得以成行他很想去我又不想跟的旅行之外，還有點，嗯，確認我們是否真心需要彼此的意味。

而從結果看來，答案似乎是肯定的。(羞)

這次再訪美國，我仍是拿觀光簽證，反正美簽有效期限是五年，林北當初花了那麼多錢和時間排隊面試，不用到底太划不來；而且大個子又沒有問，總不好意思自己不要臉的去申請未婚夫妻簽證，萬一他沒求婚我不就糗大了(未婚夫妻簽證下來要等個半年十個月，而且更多錢，美國政府賺外國人錢也很有一套)，總而言之，我去年沒幹什麼犯法的事情，要再入境應該不是件難事。

十一個小時的飛機，順利抵達舊金山國際機場，還在飛機上等了一下，因為我們到達時間太早(六點五十左右)，海關還沒上班。

我遇到的海關是個亞洲裔美籍先生，看起來人很溫和，問了我一些基本問題(訪美目的、要待多久之類)，即使是聽到我去年已經待在美國一年，他也面不改色，帶著笑容，還跟我開了玩笑：妳男友一定是個很棒的人，讓妳願意為了他離職來美國生活。

接著他把護照還給我，我以為順利通關，他說：麻煩妳過去走廊底的辦公室，他們會問妳幾個問題。

內心隱隱浮現一股不安，只能安慰自己，不過幾個問題而已，我又沒做非法的事，不用擔心。

辦公室前面有幾排椅子，坐著幾個看起來都很正常的人，年輕女生、洽公人士、老夫老妻之類，裏頭的海關人員收走了我的護照，排在櫃子裡的第二本，然後，就是無止盡的等待。

明明有一狗票的辦公人員，但那堆護照文件仍是不動如山，聊天的聊天、低頭打電腦的打電腦，等待的人越來越多，海關們仍然沒有要呼叫任何一個人的意思。(也禁止玩手機，低頭玩candy crush兩分鐘就被大聲喝止，嚇了我一跳)

大概等了半輩子的時間，終於叫到我的名字，看起來是個菲律賓或越南裔的海關，一臉嚴肅的問我：妳來美國的目的是什麼？

我簡單說明，來探訪男友、參加男友妹妹的婚禮、計畫去哪裡玩，預計待五到六個月，沒有回程機票是因為行程未定，而且也不確定這次是否仍能拿到六個月的期限。越講，我越覺得自己好像很可疑，單身女子來美探視男友，又沒有回程機票，說是來假結婚也很像吧！

海關繼續問我：妳帶多少錢？妳辭職之後怎麼有錢？錢不夠時怎麼辦？男友會付？男友的工作是什麼？連珠炮似的狂問。長程飛機已經很累，而時差的頭暈感突然排山倒海而來，飛機上又沒吃多少東西，我開始低血糖般的手抖，海關此時挑起眉：妳很緊張嗎？

我臉色蒼白，告訴他是因為時差和肚子餓，不是緊張，他把我叫到辦公室門口外頭，低聲問我：妳這次來美國，有沒有結婚的計畫？我搖搖頭，把之前說過的再說一遍，這些都是事實，我也沒說謊，大個子沒求婚之前，的確是沒有結婚的計畫。

海關一臉質疑，眼神變的很犀利：那，妳有沒有攜帶任何有關為了結婚而做準備的文件？

幹，有。


我們短期內的確沒有計畫結婚，因為雜事還很多，弄完之後才有時間來考慮其他事。返台之前，和律師討論過我們的計畫，律師要求我回台申請一些單身證明之類的文件，之後就不會手忙腳亂，這些文件不馬上使用也沒關係，總之只是先做準備。

但是現在跟海關講這個，他會信才有鬼。

但我不能說謊，說謊結果會更糟，我還是只能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有關文件的事情。然後他就去外面拖了我的行李進來，又把我帶到小房間，把所有的行李打開，非常仔細地開始搜索，連筆電袋子裏頭隨寫的廢紙也拿出來一頁一頁閱讀，我直接告訴他文件在哪裡，他還是不放棄的把整個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連襪子也拆開來看。(林北還有沒洗過的內褲，要不要送你一條？)

他越拆開我的行李，我的不安逐漸轉為憤怒，到底老娘是幹了什麼事情要讓你這樣攤開我的隱私？旁邊站個白人胖子看起來是長官，正在逐頁看著我的文件和其他雜物，我問他：這樣拆我行李的目的是什麼？
他一臉質疑的問我：妳做了什麼壞事，不能讓別人知道嗎？
我回答：當然沒有，但是我的行李這樣被攤開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說：喔，這種事情總是會發生的(It's happen)，但只要妳沒有做任何壞事，就不用擔心。

接著他又拿起我練習英文的隨寫紙：這東西是什麼？是某種密碼嗎？
我很不耐煩的解釋完，他一臉恍然大悟：喔，原來如此，呵呵，這有個字寫錯了。

幹林娘啦！

搜索完所有的行李，我板著臉打包，想著下班飛機會不會來不及？還是乾脆被原機遣返台灣？胖胖的長官試圖安慰我：讓我們把這一切弄清楚，妳收完行李可以休息一下，不用擔心。

林北的英文被你嘲笑都沒在怕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要不要給我個鐵床睡一晚？

帶著自暴自棄、又怒又累的心情，坐在椅子上又等了半個小時之後，一開始的年輕海關把我叫過去，拿著我的護照揮著：我這次還是給妳六個月的期限，但是不能再申請延期，我也同時會在文件上註明妳這次是來觀光，將不會在這六個月期間內結婚，這樣妳了解了嗎？

當然了解啊！要不要順便註明林北的內褲穿M號？還有豹紋薄紗花色？反正你都摸到了不是嗎？

經過了這見鬼的兩個小時，滿身疲憊怒氣，終於走出那小房間。一看到坐在外頭等著我的大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真的好委屈啊幹！

大個子邊安慰我，也很生氣：那我下個月突然想結婚不行嗎？我是美國公民，結婚還要你同意嗎？莫名其妙！政府就是拿我們的納稅錢做這種白癡事！然後開始幹譙歐巴馬政府以下省略十分鐘。

中間又有個插曲，美國入境之後要先把拖運行李先領出來，再重新託運至目的地，我們推著大車行李往前走準備要入關時，掃描行李條碼的人員看著我們說：你們這班飛機取消了。

不誇張，那當下我真的尖叫，經過了這一切之後，還要睡在這機場一晚？你不如把我遣返回台灣算了！

航空公司地勤幫我們查詢了班機，原本要先飛到芝加哥再轉機回印第安納波里斯的那兩班飛機的確取消了，不過幫我們換了另外一班，不用轉機，從舊金山直飛目的地，還補給我們一個人七塊美金的餐卷，聊表歉意。(可能地勤有察覺我的臉色異常蒼白沉重吧)

不管怎樣，總算是入境美國，趕快去吃東西解決我的低血糖。舊金山國際機場的餐廳選擇很多，大個子的三明治和蛤蠣巧達湯看起來還不錯吃，那碗烏龍麵則食之無味，經過了這樣的折騰，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當罪犯，被質詢的感覺真他媽的爆難受的啊！

最後，倒楣的扣打終於用完了，大個子的卡車在寒冷冬天的露天停車場停了一個月之後，仍是很順利地發動，一路順暢的開到家，家裡熱水也運行正常，以及整片美麗的水仙開在院子的走道旁，香味撲鼻，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這次事件的最大收穫是，就算再跟大個子吵架，我也不敢說要款包袱回家鄉了。美國海關好恐怖啊嗚嗚嗚~~~~~~~~~~~